满江红,郁达夫(郁达夫的满江红赏析)

郁达夫是我国现代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。感伤小说让他在现代文学史上成名,而最足以展现他艺术才情的,却是清新隽永的散文,其中又以为数不多的游记最具艺术魅力。

作为激进浪漫的小资产阶级作家,郁达夫从喊出的第一声“祖国啊,你快强大起来吧”,直到殉难,爱国主义始终是他创作的主流。家乡秀丽的富春江陶冶了他的性灵,祖国的名山大川、风物人情激发着他的爱国情愫。面对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山河零落,他痛心疾首:“三分天下二分亡,四海何人吊国殇。偶向西台台畔过,苔痕犹似泪淋浪。”面对日寇的野蛮入侵,他奔走疾呼爱国救国:“希望衮衮诸公,不要误信诗人,把这些好地方都看作了雪地冰天,丢在脑后才好!”爱国主义的激情洋溢在山水游记的字里行间。

可是,在黑暗的旧中国,正直的知识分子是没有出路的。由于郁达夫的进步倾向,反动当局曾几次通缉他。尽管他饱读诗书,才华横溢,“教书也认真”,却没有一个大学敢于再冒风险聘请他;尽管他勤奋写作,却难以养家糊口,甚至到了版税不来就陷入缺粮的地步;更因为他那些惊世骇俗的感伤小说,招致世俗的误解和白眼。

1936年早春,遭遇坎坷、彷徨苦闷的郁达夫应当时国民政府福建省主席陈仪之邀,从浙江来到福州,出任福建省参议兼公报室主任。短居榕城两年间,那个一袭长衫、简约文雅、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,感到久未曾有的轻松快意,内心的悲怆渐渐扫空。他努力工作又钟情山水,流连雅韵。他笔底春风,意境融彻,深情告白福州山水人文。登鼓山,作家看到了山水的奇特之处和“合致”原理,说鼓山就是神话里“老出来的艺术巨人”细心堆叠起来的样子,他笔下的涌泉寺、喝水岩、灵源洞,幽静灵动,意蕴深远;在朱子读书台,他立高眺远,望闽都之全貌,看江流之缭绕,极目抒怀;在避暑胜地鼓岭,郁达夫欣欣然去参加村民的清明酒席,喝了村民自酿的土酒,看了敬神的社戏。下到山底再回首,还依依不舍,“一股惜别浓情涌向心头”,他发愿:“千秋万岁,魂若有灵,我总必再择一个清明的节日,化鹤重来一次,来祝福这些鼓岭山里的居民。”

对于源自武夷山的母亲河闽江,郁达夫更是毫不吝啬赞誉之词,他说闽江两岸无山不秀、无水不奇;他说闽江的水清、流急、面宽,江上的景色,一切都可以作为“江水的秀逸的代表”;他说扬子江没有她的绿,富春江不及她的曲,珠江比不上她的静,“若有人把她比作中国的莱茵河,我想这譬喻总只有过之,决不会得不及”。写福州西湖,他说这是夏夜乘凉的唯一的好地方,并援引《西湖志》的记载,以人喻湖,以湖喻人,清幽旷远的人文情怀溢于言表。郁达夫的闽游文字,少了以往凄清幽冷的感伤情调,多了开阔疏朗的飘逸韵致。

山水无意,览者有情,一切景语皆情语。“登山则情满于山,观海则意溢于海”是中国文人共有的审美心态,郁达夫也不例外。作家笔下,闽江是那样的入怀,鼓岭是那样的牵情!他收四面八方之景于数笔之中,模山范水,移步换形,将自己的爱国“情”和“意”投注于闽山闽水,创造出优美的意境,文学寄托感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对于福州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城市绚烂多彩的人文景观,作家笔墨更是行云流水,觉得一派福州风雅的流风余韵“最触目”。“晚上无事,上长街去走走,会看见一批穿短衣衫裤的人,围住了一张四方的灯,仰起了头在那里打灯谜。”现实的家园,是游子灵魂图画里最有底气的色彩。工作之余,郁达夫登山涉水,漫步坊巷,看闽剧听评话,品美食浴温泉,进西禅寺逛城隍庙……五彩斑斓的生活场景,是他入文入诗的好素材,更是他用来温暖内心的醴酪。作家笔下的福州,丰满阔大,美好安宁!这让长年奔波漂泊的郁达夫内心感到了短暂的安适。我们感受到了作家的心灵悸动——这色彩清新、流年静好之处,不就是人类寻觅的诗意栖居地吗?

然而,当时的中国,内忧外患,民族存亡未卜,哪里还有世外桃源!国难家仇之秋,郁达夫登顶于山凭吊抗倭民族英雄戚继光,怀古伤时,写下著名的《满江红》,抒发慷慨激昂的抗战信念:“三百年来,我华夏,威风久歇。有几个如公成就,丰功伟烈,拔剑光寒倭寇胆,拨云手指天心月。至于今,遗饼纪征东,民怀切。会稽耻,终当雪。楚三户,教秦灭。愿英灵,永保金瓯无缺。台畔班师酣醉石,亭边思子悲啼血。向长空,洒泪酹千杯,蓬莱阙。”

1937年8月,“福州文化界救亡协会”成立,郁达夫被公推为理事长,他与杨骚一起,担任《救亡文艺》主编,撰写了大量的政论和杂文,号召民众跟敌人作持久的、殊死的斗争。他经常主持宣讲会,并一次又一次到福州电台去作抗日演说。在光禄坊寓所,他为文学青年程力夫题词:“我们这一代,应该为抗战而牺牲!”赤子之心,日月可鉴。后来,抗战形势日紧,郁达夫毅然赴南洋,任《星洲日报》副刊主任并积极组织“星洲华侨义勇军”进行抗日救国活动,营救和掩护了包括陈嘉庚在内的众多爱国华侨和抗日志士。1945年9月,郁达夫被日本宪兵秘密杀害,以身殉国。但他以赤诚之心写下的热血诗文,终将被世人吟咏传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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